25 March, 2022

翻夜

只有今晚,我怎樣也得喝醉

我踉蹌走進 T 店,

如果非得要有 非喝醉不可 的理由的話,自然得先去那一切的開始

世間多數,不,可以說是所有的事情都一樣,

沒可能非黑即白明確指出「一切都從這一點之後開始了」

那不可能,而我們的世界也不是由數位電路組成

(即使是數位電路也有所謂暫態或高阻抗這類狀態)

不過人腦有趣的是,即使沒有客觀正確的答案,

仍能對幾乎任何問題都給出一個 心裡正確 的答案,

根據不同的情況有時這叫做直覺,有時是下意識,

但不管怎麼稱呼都無損那答案的正確度。


以 T 店開始。

更明確的說,一切是從 T 店那杯接在 god father 後面的 rusty nail 開始的。

我像坐在自家客廳那樣坐上吧台的 那個 位置後,

酒保一如往常問「有想喝什麼嗎?或是要由我們幫忙推薦?」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麼問好蠢,但可以理解為什麼王老師的店一定得這樣訓練員工)

酒保在聽了我回 “rusty nail“ 後送上一個微笑。

他在那當下像分類帽把我歸類成某類型客人,

again,我可以理解那是必須的。


端上吧台的 rusty nail  一般般,沒有觸動人心的力量,

T 店大概所有的調酒都是這樣。

但如果你今天要跟朋友聚會,想喝點稱得上有好好做的酒,又要考量到你朋友不是每個都像你願意為了喝酒而付出那麼多努力的話,

就該選擇 T 店。

在這裡,不懂喝酒的朋友可以接受店家的推薦(通常從詢問喜歡什麼水果開始)

不太懂喝酒又想掩飾加耍帥的話可以直接點自己有限大腦資料庫裡的經典調酒(例如馬丁尼或曼哈頓)

懂酒的朋友也可以點自己想喝搭配當晚心情的調酒(例如 side car 或 bamboo)

我也是因為打定主意整晚都要喝威士忌調酒,才在教父之後點了鏽釘。

沒注意吧台其他客人那晚點了什麼,大概就是隨意點了店內特調。

不過倒發現那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點不同,

儘管那時我還無法理解那 不同 所代表的意義。


離開T店,夜深的安和路上妖魔鬼怪開始橫行。

路邊有吐過的醉鬼,在街燈下擁吻的男女,也有正往特定目的地前進的人們。

我今晚沒有得去的目的地,但我有目標,

怎樣也得喝醉。

下一站是去 L 店。


坦白說,我對 L 店的印象是 mix blessing。

在這間店喝到的調酒並不多。

第一次去的時候我們有四個人,兩男兩女,

之中一男對一女有興趣,但無從下手,

所以總跟著這類型的小團體伺機而動。

我久聞 L 店大名很久,覺得自己差不多到了可以自在坐吧檯的程度,

因此提出要一探 L 店的行程。

那晚 L 店就我們四個客人,

酒保在聽到我們想喝威士忌調酒後,很為難的說「不好意思,老闆才能調酒,但老闆今天不在。我只能推薦你們威士忌...」

我們面面相覷,身為提案人的我好像有回應酒保的義務,

只好說「好吧,那我們就喝威士忌」

儘管我心裡明白同行兩位女性友人都不是威士忌純飲的 fan。

那晚我們大概都喝了兩杯酒保推薦的威士忌,有艾雷島(當然是我點的), Talisker,也有相對容易喝的白州及愛爾蘭威士忌,

但那終究稱不上很美好的第一次回憶。

又去了第二次。

那時在附近吃燒肉,聽見隔壁桌男女對話

「誒,要不要再去 L 店一次看看」男問。

「好啊」她看起來是那種無止盡包容各式各樣莫名其妙臨時起意的類型。

因為這理由而去了第二次。

那晚在 L 店的確喝到了幾杯很不錯的調酒(老闆調的)

記不起喝了什麼,反倒記得在吧台談了什麼。


不過我今晚不是來回憶的,我是來喝酒的,因此我得知道該點什麼。

但不知為何,我怎麼也想不出來,

只好像把王牌用掉似的點了 smoky martini。

其實我沒有調過 smoky martini ,因為知道的太晚,

但我能想像那味道,也清楚知道是那個時期該喝的酒,

雖然晚了幾年,雖然物換星移,

我在這樣的夜晚可以獨飲這樣的酒。

我點了兩杯一起上的 smoky martini。


走出 L 店已過12 點,一些酒吧已準備打烊,

這時走進任何店大概都會被側目,

但很抱歉,今晚我怎樣也得喝醉

下一站就是曾說過不再去的 N 店。


老實說我一直偷偷在心裡盼望 N 店哪天會突然結束營業,這樣就沒有破誓的問題。

但這麼多年下來 N 店的酒保來來去去(我雖然一直沒來但我都知道)生意卻一直都很好,

實在令人惱怒。

N 店的話很簡單,就是點 last word。

當時的酒保已經去了上海,所以現在沒有比賽版,

但一般版的 last word 也夠嗆了。

我坐在 N 店的吧台,身旁幾對男女看得出都已經喝了好幾杯,

如果以跑馬拉松來說的話大概已經過了 35 公里,正是到了那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也因此迎來那最大的不確定感的時期。

男生趁女生去廁所時打開手機開了 Uber app,幾秒後又關掉不知道該怎麼做的表情。

女生趁男生去廁所時稍微補點口紅,把酒保叫來結帳並加點兩杯酒(貌是 Negroni 跟 Black Russian)

這是個好像有很多事情即將要發生,同時也有些該發生卻沒發生的氛圍。

我最愛這個時間點的酒吧。

喝完 last word 後,我試探性的問了酒保能不能點 Laphroaig project,

沒想到居然可以,我小看了台北的酒吧。


走出 N 店,站在那一盞路燈下,

我開始想起人生的事情。

人皆生而平等,真是這樣嗎?

這麼多年來,在歐洲看到好些講著英文德文拉丁文或有家徽的同學同事,

那些人的確 也 很努力,

但無論怎麼看,他們那對「努力就會有成就」的把握度,就是比你高上數個數量級。

我相信努力會有收穫,

但那跟平等沒有任何鬼關係。

類似的道理,在這盞路燈下接吻過的男女,

各式各樣的身份都有。

情侶大概是多數,可能也有什麼靈魂伴侶之類,

或是酒友,書友,前同事,甚至是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

一樣的路燈,類似的吻(大概)

之後的路會一樣嗎?

如果我是路燈的話大概會想知道吧。

我抬頭看看路燈的臉,是滿滿的不在意,

我又在自討沒趣。


這個時間還能再去的店已經沒有了。

不是說沒有開著的店,而是有關的店都沒有了。

我沿著安和路一直走,被自動導航帶領似的走進那家便利商店,

結束前好像是該再去趟便利商店。

需要買補刀用的啤酒,也要買三包特價的微波食品,

這一點台灣真的很棒。

深夜的便利商店店員像家人,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在這個時間點似乎近了點。

「剛下班啊?」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弟弟在幫我微波時隨口問。

「嗯,對啊,最近比較忙」我說著不至於為此下地獄的謊。

弟弟的臉上露出表示理解的笑容。

只要有這樣的笑容,世界就不會毀滅的太快。


如果全世界都要與你為敵,

那錯的八成是你。

既然這樣就在此結束。

這個時候,這個狀態,剛好。

21 March, 2022

I in Ikea

那天我在 IKEA 遇見 I。

正確的說,是看起來是I卻不應該是的人。


每當我跟人(雖然不多,但確實提過幾次)講到這時,

總得到刻印章般的回應:

“可能是你看錯啊!或是搞不好那就是I,是說你有上前相認嗎?”


我沒有上前相認,但我也確定我沒看錯。

為什麼我能這麼確定呢?

道理很簡單,因為當時我站到I的面前與她面對面地錯身而過,

那天IKEA店裡人很少,不大可能像東區那樣在滿溢人群的街道因注意力有限的關係只能眼睛睜開卻沒有在看(non registered eyes)

錯身時I看了我,我也看了I,

我們交換眼神的例行事務在電光火石間結束。

也就在那電光火石,我確定眼前是長得跟I一模一樣的人,

一樣的臉,一樣的身形,一樣的表情,嘴角一顆一樣的痣。


我是在同年夏天才認識I的。

我們因緣際會一起泡過非常多次水,

大部分在深水池,偶爾在海裡。

我們吃過幾次飯,看過幾場電影,

也一群人一起過了聖誕夜。

我意思是,我們有一定的交情,我們不只是點頭之交,

所以在IKEA錯身的當下,我感到強烈的疑惑。

那晚,我甚至旁敲側擊問了I白天在幹嘛,

我其實早就知道她當天計畫回鄉下的老家,

但還是稍微問了一下。

I一如往常的很晚才回訊息,

她回應鄉下真是好地方,偶爾看看父母呼吸點新鮮空氣真棒,

當然,我們都是平日必須得生活在城市。假日去泡海水的生物,

但偶爾住鄉下令人放鬆。

於是那時我的結論是,那個在IKEA的I不該是I。


直到最近幾年,在事件發生了十年之後,

我才有另一個結論。

或許,那天真的是I在IKEA,

而她因為某個 特定原因 不得不撒謊,

這是我在近十年成長中學到的邏輯

「世間有太多事情永遠無法被理解,而每個人都有千百個原因說著千百個謊。」

如果在IKEA的是I,那剩下的解釋只有 

”在IKEA的不是我“

或者說,在IKEA不是長的像平常的我的那個我,

至少跟I平常看到的我很不一樣,因此她認不出來。

雖說我每次在鏡子裡看到的我好像都差不多,

但老實說,一天可能只會看到那一兩次,

有時忙起來甚至好幾天沒看到自己的模樣也不奇怪。

事實上,在為數有限的記憶中,也有幾次在看鏡子時覺得自己怎麼長這樣,

跟記憶中的哪邊有著不同,

就好像訊號在傳遞過程被什麼給參雜混入造成一定程度的失真。


如果不照鏡子,你能確定自己的長相嗎?

我是真的不行。

12 March, 2022

五年

























五年後回來看

我又從非歐盟區(瑞士蘇黎世)搬回歐盟區(德國慕尼黑)

物價依然很高

皮夾的鈔票變回(疲軟的)歐元

而我的身分,則從學生回到工程師

工作領域也從人機交互回到 IC 設計


五年可以發生很多事

好幾個剛開始讀博時認識的世界各地朋友,這幾年或快或慢的都漸漸的畢業

在荷蘭時一起唸碩士抽大麻的印度同學回印度繞了一圈,最近搬回歐洲盧森堡開始博士生的新身分

而我則像把指撥開關撥回似的,切回曾經的工程師生活


前陣子抽空回台一趟

因為疫情,也近三年沒回去了

除了體驗到在歐洲完全無法想像(大概也實施不了)的隔離生活外

隔離後所剩不多的假期最大限度的見了朋友

買了三年份的書

喝了幾次調酒

確認非常喜愛的爵士酒館仍好好經營著

並跟家人玩了桌遊(ticket to ride 歐洲版)享受難得團聚時光


另外也抽空回了瑞士一趟

兩天一夜,名副其實的快閃

三個半小時的火車

由慕尼黑一路向西,穿越奧地利進入瑞士

進入瑞士時,車上響起熟悉的提示音

那是模糊的回家感覺

在蘇黎世的 24 個小時

我們住在離從前租屋處相當近的旅館

正確來說,旅館的位置就在我們去超市總會經過的路旁

當然,居住在蘇黎世的那三年半間我們一次也沒有進去過

那時與其說那是居住用的旅館,更像是地標似的存在

而這次我們在旅館租到的房間窗戶可以直接看到超市所在的 shopping mall 

那是相當大的 mall

據說是瑞士少數經營得當(aka 沒有倒閉)的 shopping mall

我們 2020 年離開瑞士時還在疫情中間

離開前我們去過 mall 幾次

偌大的賣場拉滿封鎖線

只有販賣民生必需物資的超市能營業

整棟建築像 walking dead 場景似的空蕩到讓人懷疑有沒有恢復的一天

現在則已經完全恢復了

人潮完全回流

非常多帶著小孩來的家庭

疫情唯一留下的是那在 mall 正中央的疫苗中心

有醫生駐點,隨到隨打的疫苗站


還去了學校本部

想起第一次到本部註冊的情況

那時候覺得自己暨申請到 TUe 碩士(還拿到全獎學金)之後,好像又辦到了件厲害的事情

碩士畢業後不到兩個月就找到蘇黎世大學的博士缺,怎麼想都是種成就(對當時的我來說是這樣)

入學風光

退學怎偷偷摸摸像過街老鼠

當然,是因為疫情吧

一定是這樣,必須是這樣


我站在 ETH 俯瞰蘇黎世的 露台

想著自己 到底 在這個城市成就了什麼

記憶中曾有非常多的雄心壯志

以及能與之匹敵的痛苦磨難

雄心壯志最後當然是被磨到體無完膚

不過我想,那磨難應該以某種形式在我體內存了下來

再怎麼說,那時我真是非常努力的掙扎了

不可能沒有刻下任何痕跡


如果有人現在問我,若人生可以重來,有沒有想改變的決定?

從前的我總能很肯定的說沒有

現在的話,或許我會勸勸剛從 TUe 畢業的自己

再好好考慮一下那「坦白說有點太過容易得到的博士 offer」

但並不是因為沒能從那過程中得到相稱的收穫

單純只是因為太棒的 offer 是 too good to be true

之後總會在 某處 顯露出那之所以太棒的理由

而那理由不總是令人舒服就是了


12.03.2022 on the train from Zurich to Munich, before (or was) getting COVID19